[六月徵文]生命的終端，我們再也不見3000字作文

我是否還能擁抱明天的太陽？醫院裡充斥著一股難聞的消毒水味，我皺著眉，強迫自己坐下，坐在那個待我如至親收養了五年的人面前。我叫他大叔，叫大叔很好呢，親切又自然，而且，他本來就是。

“大叔你穿上白衣怎麼還沒成天使？”他的臉色比我還難看，心如刀絞，我最終還是強撐起了微笑。

“什麼時候的事？”他拿著化驗單的手在抖。

我笑著看著他：“不清楚，大叔你待我很好。”

“為什麼不告訴我？”他的聲音低沉的可怕。

“不清楚，大叔我不想麻煩你。”

“你知道你還剩多少時間嗎？”他看了我很久，悲涼蔓上了他的眼。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

對不起，我不想彼此傷害。

我這輩子做過的最偉大的事就是把我一塌糊塗的病成功瞞了一個醫生三年零一百六十六天，還是個與自己朝夕相處的醫生。在我向他坦白的十天後，我踏上了去往濟南的火車，我想在我生命終止前，能在這個世界裡留下點痕跡。哪怕微不足道，哪怕無人所知。我拒絕了大叔同我一起去的請求。我告訴他，還有很多病人等著他，他們和我不一樣，他們是在延續自己的生命，而我，已經進入了倒計時。大叔哭了，哭的很無措，像個丟了玩具的孩子。

對不起，其實我也無可奈何。

我和汐然是在火車上相遇的，他目光清澈的讓我移不開眼，一身潔白的襯衫，微笑柔軟的像一朵雲。他端著兩杯橙汁，緩緩走到我的對面，然後坐下吧其中的一杯推到我面前：“你好，我叫汐然，很高興認識你。”我定定的望著他。我不清楚當時是否臉紅了。當時的我，只想把窗戶推開，讓冷風把我吹的清醒些。而汐然，也確實幫我把窗子推開了，因為我，雙手無力。

你好汐然，你是大叔派來陪我走完最後一段旅途的天使嗎？很高興能在生命的終點站遇到你。

在那節車廂上的7小時48分鐘，是我此生最刻骨銘心的記憶。汐然是個很好的男孩，他會提醒我吃藥，會陪我聊天，會為我唱歌。而我，總喜歡傻笑著看著他發呆。汐然唱歌很好聽。不是同齡人那種變聲期的粗獷，他的聲線清冽，音律把握的也很準，最重要的是，他唱的每首歌，或痛苦，或愉快，或難過，或悲傷，都融入了自己的感情。我不知道他的過去。但我肯定，他的經歷一定波瀾起伏的和我不相上下。他說，唱歌是他唯一的興趣。我說，你一定會成為一個很棒的歌者。

你好汐然，為什麼我不能早點遇到你，陪你一起歡笑亦或是難過。

我的預感被驗證了，在汐然倒地的那一刻起。身體與地面觸碰時的沉悶的響聲，令我整顆心都揪在一起。我顫抖著把他倒地時一隻手緊緊握著的藥瓶扳了出來，餵了他兩片。看著他蒼白的脣色，淚一滴一滴的往下落。我看懂了藥瓶上的字，是心臟病患者所服用的。而他，只不過是義務的幫旁邊的女生拿下他們的行李箱。這個傻子，明知道自己的身體不好，卻溫柔到不懂拒絕。我吃力的把他抱到椅子上，等他醒來。

你好汐然，不論未來如何，我都決定陪你一起面對。

汐然醒來時，我已經帶著他下車了，在中途這個陌生的小鎮。我打了大叔的電話，我告訴他，我會在2天后回去，讓他準備好兩張病床。我付了旁邊這個看似沒事做的漢子的錢，讓他幫忙照顧汐然，我一個人是照顧不好的。汐然還是有些憔悴，我定時提醒他服藥。他說，他在七年前就查出了這個病，他的家庭為他傾盡了所有，可他，也只是暫時抑制住了病情，他不能劇烈運動，他遠離人群，在一個人的時候，他愛上了歌唱，他說，他的一切都包含在歌裡。我明白，我告訴他，他一定會好起來的，然後，在聚光燈的照射下，為大家唱歌。他笑了，璀璨如陽光。“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你好汐然，在我遇到你之前，你究竟承受了多少。

我躺在病床上，隔壁就是汐然。大叔坐在旁邊臉色陰鬱的看著我，我扭過臉，他一定是要責備我撿了個人回來。

“你的病又嚴重了。”

“恩，我感覺狀態良好。”

“你帶回來那孩子，是先天性心臟病，很嚴重。”

“恩，你打算怎麼治？”

“只能換心臟。”

“好，用我的。”

“我尊重你。”大叔離開了，我能感受到他的苦楚。

不過，汐然，你看，我說過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我再次看到汐然是一個星期以後了，我們彼此看著不說話。最終，他給我唱了首歌。是戚薇的《你好，再見》。“半路你打開了車門，旅途反而豐盛，錯過和誰約定的黃昏，才看見星辰，對的愛有時會讓人等，等錯愛終於轉身，那離開你的人，讓微笑完整，每一次再見，給遇見留可能，我知道會疼，讓眼淚蛻變了傷痕……”我安靜的聽著，化療中的我已經剃去了所有頭髮。我無力再說些什麼，我很累。醫生推門進來。“235號病床進行化驗。”“馬上來。”我強笑著迴應。汐然難過的看著我，“我和你一起去吧。”“不用，你去也沒什麼用。”我獨自隨醫生離開，我怎麼會讓你看到我落魄不堪的樣子呢汐然。

再見吧汐然，癌症晚期的人會比較嗜睡，我也不清楚到底什麼時候醒，醒了又能不能見到你。我迷迷糊糊又睡著了，醫生口中的昏迷。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再次醒來時，汐然不見了，大叔說他走了，沒打招呼的離開了，只留下一盤錄音帶，裡面是他給我唱過的所有的歌。我哭了，他怎麼會，怎麼會這樣不打招呼的離開呢？我對大叔說，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他不能死，他要好好活著，我答應過他的。

汐然，我還想見你最後一面，還想為你做最後一件事，在我死去之前。

大叔說他找到汐然了，在上海的一家醫院裡找到了他，他的病情迫在眉急，我閉上眼：“匿名捐贈吧。我累了，他也是。”大叔沒說什麼，只為我理好蓋在身上的被子。耳機裡放著汐然的歌，我又安心的睡過去。那時，我的體重只剩下78公斤了。我知道，我撐不了幾天了。

汐然，這次我真的要和你說再見了。再也不見的那種。

耳畔又想起了那熟悉的聲音，清冽溫潤，一遍又一遍的喊著我的名字，那麼真實，是汐然嗎？我不知道。

這是我最後一次看到太陽了，明天，手術就要開始。心臟在被取出後只有6小時的時間。我皺眉，能順利移植嗎？我閉上眼，向著太陽祈禱。願上蒼保佑，一切平安。

後來，就沒有後來了，手術前的我不能做任何事，只能寫下這篇文章。

“原諒有的愛無法完整，那離開你的人，讓微笑完整，每一次再見給遇見留可能，我知道夜會冷，當全世界都熄了燈，回憶美好……”我哼著歌，心莫名溫暖。汐然，你看，你唱過的歌，我都已經學會了呢。但我還是想聽你唱，站在我面前為我唱首歌。

你好，汐然，我不後悔在生命的終端遇見了你，謝謝你帶給我的溫暖，我很知足，你會好好活下去的。但是，我們要說再見了，我不能再看你笑，看你唱歌了。汐然，願一切安好，再見，再見。

在我被推上手術檯的時候，我知道，我不能擁抱明天的陽光了。但是，汐然可以。汐然，請帶著我的愛和心跳，好好活下去。

——後記

九年級:季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