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歌右手端着一杯白粥,左手捏着一个包子,一声不吭地站在编辑部的院门前等着。廖歌平时上身外罩一件浅灰色的西服外套,领口是一条打理的很干净的蓝色领带,下身是和上面同款式的裤子,裤子的裤线笔直,像是用刀子刻意划出来的一样。
亦然一个标准的男神形象。
因此他在工作的第一天就注定成为整个编辑部同事们的话柄。在这些同事里,最年轻的,年龄起码也是他的整数倍。
议论的对象当然是他,还有他的那块表。
大叔B说:“不会是和前妻所生的儿子留给他的吧?”
廖歌几乎每天都会听到诸如此类的种种与他有关的“猜测”。
这是一座没有回忆的城市。
因为在这里,“回忆”就等同于“犯罪”的代名词。人们被禁止谈起自己的曾经。
向东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大叔,顶着一头鸡窝,满脸胡子拉碴,平时总是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
在这时两个人的视线往往会不期而遇,向东就会冲着廖歌微微颔首,露齿一笑。
但是向东已经一个星期没有来上班了,那张桌子现在空荡荡的。
有人说向东跳槽了。
“向东?那个闷声闷气的老头儿啊,前些日子巡查组从他的抽屉里头翻出来一本日记,他就被投到监狱里头去了,无期徒刑!唉,这人老了也会犯糊涂唷……”
廖歌想起向东那淡黄色的的小本子,想起向东那阴云密布的笑。
难道“回忆”这种东西真的就有那么诱人么?
向东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天空灰蒙蒙的,像是用铅笔用力涂抹出的颜色一般。远处工厂的烟囱喷出黑色的浓烟,直逼太阳。巡查组从人行道上成群结队地碾压而过,在大街小巷之间来回穿梭。
而当他觉察到这份悲怆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双拳紧握,拳头正咯嘣作响。
他今年二十四岁。
然而他的左腕上还挂着一块稚气未脱般的手表:蓝色的表盘,上面有一只白色米老鼠,整个块手表已经漆色斑驳,表针艰难地在表盘上拖拽着脚步。
他整日泡在这些大叔大妈里,不知不觉自己也变得有点老气横秋。有时候一不小心,还会变成大叔大妈闲得无聊时的谈资。
大叔A说:“那表是他的前女友留给他的定情信物吗?”
大妈C摇摇头:“瞎说。人家年纪轻轻的,哪来的前妻?唉,一定是咱的审美跟不上潮流了。”
但是廖歌从来没有听到过有人在茶余饭后泛泛地谈起自己的曾经过往。不仅仅是在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里面,就连整座城市的人们,都对自己的过去绝口不提。
它所拥有的只是眼前和远方。
廖歌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对面的办公桌,那张桌子的主人叫向东。
他从来都不会参与其他人谈论廖歌的话题。有时廖歌会看到他用钥匙打开办公桌下那扇上了锁的抽屉,然后从里面抽出一个淡黄色的小本子,飞快地在上面写下些什么,环顾四周,再轻轻地放回抽屉,扣上锁。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熟练无比。
那笑容总是让廖歌想起“阴谋”二字,或者是某种动物。
有人说向东病了,在家休息。
直到最后,种种猜测统一成了一个声音:
人们说到这里,又往往会换上一副怜悯的神情,各自叹着气走开了。
那分明是无奈至极的苦笑啊!
就算让人一生为其而拘于囹圄也在所不辞?
廖歌出神地瞧着窗外。
廖歌的眼神中流过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易觉察的悲怆。
九年级:仝帆